安东尼奥·埃洛萨（AntonioElorza，西班牙历史学家和专栏作家——译者注）在有篇写得很不错的文章中（他的文章都很不错）提及他不喜欢Hispanidad这个词，因为它与纳粹种族主义、弗朗哥主义有关。他的文章使我联想到土著主义将Hispanidad和“可怖的西班牙征服”联系起来，或是说，将Hispanidad和殖民者对印第安人的剥削联系起来，和对印加、阿兹克特帝国的毁灭联系起来，和对他们财富的劫掠联系起来。

　　我希望能审视、探讨一下这些负面言论，为Hispanidad这个美好的词语正名。我认为，它也能和发生在拉丁美洲的积极事件联系。拉美因西班牙人的到来，成为了西方文化的一部分，成为了希腊、罗马和文艺复兴的继承者，成为了西方世界最重要的传统——人权和自由的继承者。

　　对美洲的征服是骇人的，理应被批判。但同时这场征服也应被置于它发生的时代，应与其他同样残酷的征服作比较，后者与将美洲融入西方的征服不同，没有在被征服国家留下任何积极进步的痕迹。且必须提及，西班牙是当时唯一在国内允许对征服进行最为严厉批评的帝国，比如教士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萨斯（BartolomédelasCasas）的竭力抨击；也是唯一质疑自己的征服行为的帝国：鼓励神学辩论，探讨是否有权将自己的威权和宗教强加给美洲原著民。

　　诚然，当下拉美印第安人的境遇令人愤懑，但批评的声音首先应该落在各个独立政府身上。独立年来，他们不仅无力为印加、阿兹特克和玛雅的后人伸张正义，反而使他们受穷、受剥削、受奴役。别忘了对印第安人最残忍的屠杀恰恰发生在独立后的国家，比如智利和阿根廷，有时甚至是出自像萨米恩托这样著名的统治者之手，他们认为是印第安人阻碍了拉美的进步和繁荣。因此，对每个拉美人来说，对征服印第安人的批评，应包含自我批评的道德义务。

　　在西班牙人到达之前，印第安文明已然组织有序并建造了宏伟壮观的建筑。从社会方面来看，据说印加人已经在广阔的帝国范围内消除了饥饿，人人有活干、有饭吃。真是了不起的成就。但是我们不要自欺欺人，即便如此，那仍然是实行活人祭祀、强者残酷压迫和奴役弱者的野蛮社会。

　　得益于Hispanidad，我们几亿拉美人都说西班牙语，沟通没有障碍。这种语言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把我们和西方文明的一部分联系在一起。假设我们仍然像哥伦布的帆船发现瓜纳哈尼岛（Guanahani）之前那样，说着几千种方言，无法沟通，各自孤立，那会多么可怕！说一门语言，或者继承一门语言，不仅仅是把它作为实用的沟通手段，更为重要的是，成为这门语言传统和价值的一部分。其价值的化身便是塞万提斯、克维多、贡戈拉、圣特蕾莎和圣胡安·德·拉·克鲁斯，而我们也向这门语言贡献了自己的财富，如索尔·胡安娜·伊内斯·德·拉·克鲁斯和印卡人加西拉索·德拉维加。

　　我不是教徒，但是在拉美有成百上千万人信仰宗教。不论是宗教崇拜，还是反对宗教崇拜，都是西方式的存在与信仰在拉美大地的延续，确证我们归属于经过了加加减减调整的西方文明这一大大促进了人类生活和物质、社会进步的文明。西方传统中也有暴政和狂热主义，包含希特勒和弗朗哥独裁，然而把它们和反犹太主义等西方文明历程中的偏差等同于Hispanidad所代表的意义则是粗浅和荒谬的。Hispanidad最本质的意义是今天世界上超过五亿人所使用的一门丰富多彩的语言。

　　当然，Hispanidad的概念非常宽泛，虽然其中包含的征服者、宗教裁判者和独裁者等等使我们的历史蒙尘，但其中也包含优秀的思想家、诗人和斗士，他们曾为包括最为珍贵的自由在内的正义事业而奋斗，今天在西班牙和美洲我们拥有了这一切。认为弗朗哥就是西班牙未免太片面，数百万被抓捕、遭受牢狱之灾、枪决或者流亡多年的民主人士也是西班牙。

　　Hispanidad在我们今天代表着举世闻名的和平过渡，这有赖于所有党派和政治势力的领袖们展现出的理智与审慎，有赖于西班牙历史上这部最成功的宪法确保了民主制度和迈入自由四十余年来的飞速发展。我是这一切的见证者。年8月我作为留学生来到马德里，当时的西班牙还是一个落后的国家，严厉的独裁统治和严格的审查把西班牙盖得严严实实，社会气氛使人仿佛置身教堂的圣器储藏室或者兵营，每晚我都得把收音机调到法国电台来了解西班牙和世界上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那时，在有些地方旅行，会发现有些村镇没有男人——他们都去欧洲其他地方打工了；会发现道路崎岖难行；会发现和拉美相似的贫穷。西班牙短短几十年来的发展可谓奇迹，它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例证，让世人看到，在自由工作和生活的氛围中，抓住机遇，成为成长中的欧洲的一部分，大有可为。

　　我在马德里的头两年，想的都是尽快完成康普顿斯大学的学业后前往巴黎，单纯将法国等同于文化繁荣、鼓励自由的文学、艺术和政治辩论的天堂。今天，很多拉丁美洲从事艺术、写作、音乐和舞蹈的年轻人来西班牙追寻几十年前我们去法国追寻的东西。10月12日庆祝的不是黑暗的岁月，不是令人沉重的审查、镇压、内战和蒙昧主义，而是今天的西班牙终于已经摆脱了这一切，但愿不再倒退回去。对Hispanidad这个词代表的意义无需感到羞愧，因为现在它与自由（libertad）押韵。

①根据《新时代西汉大词典》，Hispanidad可以解释为：1.西班牙特点；西班牙人特性2.西班牙各民族；同源于西班牙语语言文化的各民族的共性3.西班牙语世界。——译者注

本文原载于西班牙《国家报》，可点击屏幕左下方“阅读原文”

译者：周春霞，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西班牙语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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