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之路上的心灵驿站凝固的音乐17_圣胡安恶狼

朝圣之路上的心灵驿站凝固的音乐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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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丁直接宣称：“到过或即将前往圣地亚哥的人，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朝圣者。”

圣雅各像（西班牙萨莫拉圣马尔塔教堂南门廊雕刻，12世纪初），圣徒袋子上的贝壳饰为朝圣圣地亚哥的象征（图片来源：《世界建筑史·罗曼卷》中）

朝圣，是欧洲中世纪一项极为普遍而狂热的宗教活动，有些学者甚至认为大规模朝圣活动的顶峰是十字军东征。朝圣的对象往往是基督教殉教者、圣徒的圣骨或者遗物，以及散布在各地的圣徒埋葬地。许多修道院、教堂所保存的“圣物”（包括地下的遗骸、墓葬等）使之成为朝圣中心，一如佛教中佛舍利或高僧舍利所产生的作用。

在为数众多的圣地之中，尤以耶路撒冷、罗马和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地位最为尊崇。西班牙的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由于藏有圣雅各（StJames，？-约44年，耶稣十二门徒之一，与彼得、安德烈、约翰同为耶稣最早的门徒，后被犹太王希律·亚基帕一世下令斩首，是《新约全书》中所载唯一的殉教使徒）的遗骨，吸引了来自整个西班牙、法国南部乃至更远地区的大批朝圣者，并因此形成了好几条专门的朝圣之路。

朝圣之路路线示意图（图片来源：《世界建筑史·罗曼卷》上）

作为朝圣之路终点的圣雅各墓是公元年被认定的，有关朝拜活动在年即开始，一个跨国赴圣地亚哥朝拜的浪潮就此兴起。年，勒皮主教戈德斯卡尔克曾在近名教士的陪同下，亲自由法国前往圣地亚哥朝圣。许多中世纪文人墨客均留下了关于朝圣之路的作品。A.K.波特曾以热忱的笔调谈到那“漫长然而是幸福的路程”，“无数人结成望不到尽头的团队，历经长途艰难的跋涉之后把他们的谢意和悔恨、他们的财富和罪愆都呈到那位圣徒的足下”。但丁则直接宣称：

“到过或即将前往圣地亚哥的人，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朝圣者。”

“朝圣之路”都是重要的交通干道，沿途建有大批修道院及教会客栈、济贫院等，为虔诚的朝圣者们准备了各种物质供应，通常都有供朝圣者就寝的宽敞厅堂，举行宗教仪式的礼拜堂及照顾旅途中病人的诊所。这些沿途的服务设施具有非常合理的布局，彼此相距20英里左右，刚好是一日行程——如果说朝圣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或者汽车拉力赛，朝圣之路上的修道院及教会客栈就是一处处服务站，他们是虔诚的朝圣者们身体和心灵的双重驿站。

上：西班牙奥尔特加圣胡安教堂石雕中的朝圣者；下：西班牙萨拉戈萨圣吉尔教堂柱头雕刻中可见接待朝圣者客栈中的大通铺（图片来源：《世界建筑史·罗曼卷》中）

11-12世纪，在朝圣之路沿途聚集的财富使教会得以建起庞大的新教堂，石匠和雕塑家供不应求。可以想象，他们奔忙于朝圣之路各处，互相交流，最终促成了朝圣教堂国际化风格的形成。在众多的朝圣教堂中，最重要的有五座：分别是图尔（Tours）的圣马丁教堂（St.-Martin，位于巴黎—波尔多一线，已毁）、利摩日（Limoges）的圣马夏尔教堂（St.-Martial，位于韦兹莱—佩里格一线，已毁）、孔克（Conques）的圣富娃教堂（St.-Foyes，位于勒皮—穆瓦萨克一线）、图卢兹（Toulouse）的圣塞尔南教堂（St.-Sernin，位于阿尔勒—哈卡一线）和位于朝圣终点的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教堂。

从五大朝圣教堂的平面比较图中，我们可以看到朝圣教堂的一些共同特征：包括纵长的中厅、宽敞的横厅，侧廊数目为两道或四道，二层往往还设有高侧廊，最东端则是由半圆形圣坛、回廊和放射状礼拜堂形成的标准形制。可惜图尔的圣马丁教堂和利摩日的圣马夏尔教堂已不复存在，其他三座教堂倒是至今屹立如初，且各具鲜明特色。

朝圣之路五教堂同比例尺平面比较图，由左至右分别为图尔的圣马丁教堂、利摩日的圣马夏尔教堂、孔克的圣富娃教堂、图卢兹的圣塞尔南教堂和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大教堂（图片来源：《世界建筑史·罗曼卷》中）

孔克的圣富娃教堂小巧玲珑，坐落在风景优美的峡谷之中，与环抱着它的小村庄共同勾画出一幅中世纪的优美风景。其早期建筑完成于-年，东端半圆室形成于年，高耸的中厅完成于年，西立面双塔为19世纪加建。西门廊有著名的雕刻“最后的审判”（年），甚至还保留着中世纪时的着色痕迹，十分难得。门廊石雕那生机勃勃的造型，把观众瞬间拉回到中世纪，那时的朝圣者们初次来到大教堂门前，大约也是这幅光景吧。

孔克的圣富娃教堂及中世纪村庄（图片来源：Romanesque：Architecture，sculpture，painting）

孔克的圣富娃教堂西门廊雕刻《最后的审判》（图片来源：《世界建筑史·罗曼卷》中）

如果说孔克的圣富娃教堂是一支清新的前奏曲，那么图卢兹的圣塞尔南教堂则是朝圣之路上一曲宏伟壮丽的交响乐。

图卢兹地处法国西南部，由于当地土壤特殊，烧出的砖和瓦呈现为或亮或暗、变幻丰富的红色。有人这样形容图卢兹的红砖：黎明时是玫瑰色，正午时分变作淡紫色，而黄昏时则呈现为一片火红色。图卢兹因其得天独厚的红砖而被誉为“玫瑰圣城”。图卢兹的圣塞尔南教堂（约-年）之所以著名，一方面因为它是朝圣教堂中的杰作，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拿破仑为它做的一则著名广告：

“圣塞尔南教堂值得让全世界的人都到图卢兹来一趟。”

相比于拿破仑笼统的赞颂词，图卢兹诗人克洛德·努加罗的诗句更能展现圣塞尔南教堂的特质，他写道：“圣塞尔南教堂就像太阳浇灌下的珊瑚花照亮了整个天空”。诗人笔下“太阳浇灌下的珊瑚花”实在是这座用图卢兹红砖（夹杂少量白色石材）砌筑的玫瑰色大教堂绝佳的写照。

图卢兹圣塞尔南大教堂（黄华青摄）

教堂外观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十字交叉处一座八角五层、高达66米的塔楼（建于12-15世纪，属于哥特风格），带有尖顶的塔楼耸入云霄，就像是这株珊瑚花高高的主干，可谓欧洲罗曼教堂中最美的塔楼之一。教堂的西立面本来设计有双塔，但最终未能建成，现在的西立面呈现为十分厚重笨拙的造型，不过倒也反衬出尖塔的挺拔峭立。

圣塞尔南大教堂东侧的放射状礼拜堂及中央大塔（黄华青摄）

圣塞尔南大教堂正立面（黄华青摄）

圣塞尔南大教堂的平面为拉丁十字形，主体部分由中厅和四道侧廊组成，最外侧的两道侧廊由西端一路延伸，绕过两侧耳堂，直达半圆形圣坛外的回廊，形成一条环绕整个教堂的通道，可由此进入环绕圣坛呈放射状排列的九间礼拜堂。这样的经典布局，使朝圣者可以鱼贯而入，逐一朝拜收藏于礼拜堂内的圣物，同时又不会干扰教堂中厅和圣坛内举行的大规模礼拜活动，这是中世纪罗曼教堂的最重要发明之一。圣塞尔南大教堂是法国保存圣物最丰富的教堂。首先，4世纪末信众们在此建起存放图卢兹第一任主教圣塞尔南遗体的小教堂；此后，加洛林王朝的查理曼大帝又在此存放了很多圣物，之后便吸引了来自欧洲各地的朝圣者。为了接待如潮水般涌入的朝圣者，图卢兹主教在11世纪主持建造了这座红砖大教堂。

大教堂的平面设计模数同样十分经典：几乎整个建筑都是以教堂中心十字交叉部位的正方形为基本单元进行规划的，每个中厅开间是基本单元的一半，侧廊开间是基本单元的四分之一，这种模数体系通常被称作“方形图式”，在盛期罗曼教堂中十分普遍。

教堂中厅上部是带有横向肋拱的筒拱，一直延伸到圣坛；侧廊上部则由交叉拱顶覆盖，中厅和侧廊通过带半圆形壁柱的柱墩和二层的高侧廊进行划分。圣赛尔南的中厅采用了极其瘦高的比例，高侧窗墙被取消了，侧廊和二层高侧廊的拱券高度进一步夸张了中厅的高耸比例。昏暗的大厅（这次是一座红砖的洞穴）一方面凸显了罗曼教堂沉重、神秘的氛围，另一方面与教堂深处那经由十字交叉处高大塔楼射入的明亮光线，以及圣坛金碧辉煌的雕刻和天顶画形成了极富戏剧性的对比。尤其是由于支撑十字交叉处塔楼的四个柱墩被大大加粗，进一步增加了圣坛的高耸之感。中世纪时，步入教堂的朝圣者，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目不转睛地朝向圣坛深处走去——这恐怕是中世纪罗曼教堂中最震撼人心的场景之一。值得一提的是，二层的高侧廊由于有外部的高侧窗采光，从中厅望去，被打上了“背光”的高侧廊立柱和圆拱统统勾勒着一道迷人的亮边，这一特殊的光线效果对于塑造教堂内部空间的神圣气氛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圣塞尔南大教堂中厅——红砖的洞穴（黄华青摄）

圣塞尔南大教堂中厅的高侧廊（黄华青摄）

除了建筑本身，圣塞尔南大教堂的雕刻在罗曼艺术史中也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一些法国学者认为该教堂的雕刻标志着中世纪纪念性石雕艺术的再生。

圣塞尔南大教堂石雕（图片来源：《世界建筑史·罗曼卷》中）

在欣赏过图卢兹这朵朝圣之路上的玫瑰之后，让我们来到整个旅程的终点。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教堂在许多方面与图卢兹圣塞尔南大教堂相似，更像是那座法国红砖教堂的西班牙花岗石版本。由于它位于朝圣终点的特殊性，使之成为所有朝圣教堂的统帅，同时也是西班牙罗曼教堂之首。

大教堂始建于-年，直至18世纪才最终完工，历时约年。如今，大教堂高高耸立在圣地亚哥老城区天际线的上空，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原本朴素的罗曼风格的正立面，于-年间被一个雕饰繁丽无比的丘里格拉风格（Churrigueresque，一种西班牙巴洛克风格）的新立面彻底覆盖了。除此之外，建筑绝大部分仍旧保持着中世纪样式，室内增加了一些巴洛克时期的装修和陈设。由于圣雅各墓位于教堂内高出室外广场地面将近8米的位置，因此教堂主入口前设计了高大的基座和台阶（大台阶为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大大增强了整个建筑的气势。立面双塔高达70.7米，甚至超过了圣塞尔南的大塔，通体繁复的雕刻使得双塔呈现出螺旋上升之感，也令圣地亚哥大教堂的外观令人过目难忘。整座教堂共建有九座塔楼，与加洛林时期圣里基耶修道院教堂旗鼓相当。

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大教堂（图片来源：《世界建筑史·罗曼卷》中）

教堂主体为中厅带两道侧廊布局，中厅覆盖筒形拱顶（高约21米），侧廊和高侧廊实现了环绕教堂一周的完美布局。主体部分的宽度和纵深虽不及圣塞尔南大教堂，但横厅的规模要超过后者。大教堂的雕刻比之圣塞尔南更胜一筹，尤其是门厅内的“光荣门”，堪称中世纪基督教最美的艺术品之一。“光荣门”由三座拱门组成，中央拱门又由中柱分作两间。立柱顶端和半圆拱内都充满了人物雕刻，沿着半圆拱券的顶部则呈放射状排列了一圈人物雕刻，就像是教堂平面东端放射状的礼拜堂被立起来了一样。由大门中柱基部的祷文可知，雕刻匠师名叫马修。

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大教堂西入口门廊内景（图片来源：《世界建筑史·罗曼卷》中）

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大教堂“光荣门”石雕（图片来源：《世界建筑史·罗曼卷》中）

“光荣门”的雕刻，成为教堂内部空间的一个绚烂华丽的序幕。试想中世纪的朝圣者们，历经万水千山，长途跋涉，一路上还要躲避来自北方蛮族乃至穆斯林的侵扰，最后抵达朝圣终点，当他们终于来到大教堂门前，一下子见到如此动人心魄的大型雕刻，描绘着《圣经》中的各种耳熟能详的故事，将从心底里升起何种宗教热情。许许多多朝圣者们都有过最终抵达圣地亚哥大教堂门前，痛哭流涕，仿佛全副身心获得救赎的经历。跨过布满雕刻的光荣之门，远远即可望见教堂中厅深处，高高的圣雅各祭坛沐浴在神秘莫测的微光之中，整个朝圣之旅也达到了最后的高潮。现在，祭坛被巴洛克风格的金银装饰物（包括两架壮观的巴洛克管风琴）所包围，光彩夺目。

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大教堂内景（图片来源：Romanesque：Architecture，sculpture，painting）

与圣地亚哥大教堂的“光荣门”一脉相承，将罗曼教堂的入口门廊雕刻推向极致的是朝圣之路上另外一个杰作——位于法国中部韦兹莱（Vézelay）的圣马德莱恩教堂（Ste-Madelein，-）。

韦兹莱修道院及教堂坐落在这个法国中世纪小山城的最高处，从山顶俯瞰着勃艮第肥沃的连绵山野。该修道院因为藏有抹大拉的玛丽亚的圣物而成为一大圣地。传说10世纪末，一位修士将抹大拉的玛丽亚的遗骨带到这里。年，教皇史提芬九世证实了这件遗骨的真实性，自此朝圣者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这座山城，韦兹莱也成为朝圣之路最重要的起点之一。

位于勃艮第田野之上的韦兹莱（黄华青摄）

精美绝伦的罗曼雕刻是韦兹莱修道院教堂最重要的中世纪遗产。正门的半圆形山花，完成于年左右，是正立面上最古老的部分。浮雕主题不是常见的末日审判，而是基督给圣徒讲道。雕塑人物消瘦尖利、栩栩如生，画面布局与建筑结构契合一体，堪称罗曼雕刻完美的代表作。其深凹的、门楣中心饰有雕刻的西入口门廊是教堂雕刻中的华彩，更成为哥特教堂中宏伟的雕刻门廊的先驱，它与圣地亚哥的光荣之门一样，成为一种庄严神圣的“天堂之门”的意象。

韦兹莱大教堂（黄华青摄）

韦兹莱大教堂正门的罗曼雕刻（黄华青摄）

韦兹莱大教堂正门柱头雕刻（黄华青摄）

韦兹莱大教堂主入口门廊雕刻——宛如天堂之门（黄华青摄）

教堂中厅的柱头雕刻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柱头形状源于拜占庭，雕刻主题从人物到妖魔，动物到植物，圣经故事到神话传说（例如摩西在神秘山、大卫杀死歌利亚等），不一而足。罗曼式雕刻的人物比例头大身小，动作表情夸张，浑然天成。相比后期教堂装饰中单一的《圣经》故事主题，朝圣教堂的雕刻为了拉近同普通信徒的距离，体现出更多的民间性，让人感觉亲切可爱。

韦兹莱大教堂中厅柱头雕刻（图片来源：《世界建筑史·罗曼卷》中）

教堂的中厅是法国罗曼教堂中最为优雅的一处所在。筒形拱顶的半圆拱肋使用灰白二色大理石交错相间，在层层叠叠的韵律之中宛如跳动的钢琴黑白键。这个充满独特韵味的设计，源自西班牙南部的穆斯林建筑，特别是科尔多瓦大清真寺（寺中所有拱券都以红砖和白色石材交替，美不胜收），这种设计样式沿着朝圣之路反方向涌向法国，为朝圣教堂增添了许多异域风情。

韦兹莱大教堂优雅的中厅（黄华青摄）

西班牙科尔多瓦大清真寺内景（王南摄）

由于大量运用白色和浅灰色大理石，使得教堂内部空间光明敞亮，迥异于大部分罗曼教堂内部的幽暗隐晦。据说每年夏至日正午，阳光通过南面墙上的窗户投入中厅的光斑正好落在地面的正中央，由此人们认为教堂是按照“神喻”建造的。中厅尽头的圣坛，建于-年，已经是勃艮第早期哥特风格的建筑，通体由纯白色大理石建成——由灰白二色交织的罗曼式中厅望去，更加透明纤细的哥特式圣坛仿佛沐浴在天堂的圣光之中。这样圣洁无瑕的光线效果，倒是与供奉抹大拉的玛利亚相吻合。

韦兹莱大教堂的哥特式圣坛（黄华青摄）

中世纪欧洲的朝圣之路具有强烈的国际化特征。与欧亚之间的丝绸之路这条著名的贸易、文化交流之路相比，朝圣之路则是跨地区、跨文化的宗教精神之路。散布在这条线路上的众多罗曼修道院和教堂，也因此获得了内在的精神纽带。

今天，仍有不少朝圣者或者普通背包客，徒步行走这条朝圣之路。他们有统一的通行证，每天步行几十公里，沿途有青年旅社等住宿地，每到一处朝圣教堂，还可以在通行证上盖章留念。这些当代朝圣者们经常分享一个共同的经历：在朝圣路上的某一时刻（通常都是最为心力交瘁之时），会因为终于抵达某一座朝圣教堂而忽然泪流满面，从而使心灵得到释放和解脱，并成为终身难忘的体验——这恐怕就是朝圣之路永恒的魅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