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岛圣菲利普海角城堡

按：旅行途中见闻感悟不少，故以游记随笔形式分享记录。选题多随性，非时间顺序。（美洲游记（一）参见纽约的昨夜星空今日出）

道长（梁文道）在《八分》和刘子超对谈聊到如今社交媒体打卡发图取代前互联网时代的游记和旅行文学，利弊兼有，但旅行文学和游记确是有趣体裁：攻略打卡照片大同小异，但每个人的旅途见闻和内在感悟会因经历性情有别而大相径庭，因此各有阅读价值。

于波多黎各Vieques岛夜游荧光海是我人生24年所见最奇景，原来类似少年派中的奇观是真实存在的；泛舟当时便生出记录下来的冲动，即便言辞远不能还原体验之万一。

和伙伴们包机初体验飞往ViequesIsland

3月5日下午飞抵V岛，待海滩漫游归来，人已困馁交加难有好情绪。岛上薄云被风吹得四处飘，雨便也如浇花般零星突然来去匆匆。晚上七点，向导载着我们穿过市集灯火，在花式颠簸中撞进漆黑夜幕向荧光海驶去。上次身处这种摸都摸不到的黑还是在黑暗中对话体验馆（于无光处

我在黑暗中对话实习见闻）。

两人两桨一泛舟，由浅滩向荧光海深处划去；据说全球七处荧光海，波多黎各独占其三。起初除了向导领航的光点四周仍是乌黑；约莫五分钟后随着入海渐深，桨划过处开始闪过愈发明亮的青绿色荧光，引得众人惊呼后喜出望外地卖力划起来。低头又发现透明舟底因与水中浮藻生物摩擦而向身后疾速略过的、流星雨般的银色光点；鱼群藏在春夜海面下倏忽游曳，空余长尾荧光瞬时明灭，一如春梦了无痕。

待数舟并泊海上，向导掏出光剑般的激光笔和我们分享荧光海近况，包括浮藻生物增减变化、如何力避人造光污染......又教我们将手伸进海中看五指青绿、掬水月看细碎荧光顺手臂滑落。言词语气间能感觉他绝非完成差事的例行讲解，而是在这片海边出生长大滋养出的自豪与爱护。

讲完散开，四下寂静，但闻桨声；云淡风轻，吹面不寒；远处天边淡金色的下弦新月正明。横桨卧舟，望星罗群星时隐于飘云，如海中荧光明灭闪耀。闭眼感受微波如推动摇篮般轻轻荡漾。美到失语沉醉东风，只觉人生值得；宁静狂喜与感恩奇妙交织，但愿此刻永恒。

同舟学长在前边划舟边触景诵起《赤壁赋》：“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抑扬顿挫间顿觉时空消融，又生出些许悲凉。江边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遥想年前黄州赤壁江渚上，或许东坡与我有相似感受罢？否则这家伙怎会如此精准写尽我在这荧光海上的感受。“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在百亿年的宇宙中，寿不过百余年的我们与在这海中倏忽明灭的浮藻何其相似，只是如飞鸿踏雪泥般有幸经过这里感受造化的瑰奇。这么一想，现实中的烦恼争斗苦痛担忧纵不能全然超脱，至少有许多不值劳心伤神；不妨保持觉知让万物穿过自己。另对德波顿《身份的焦虑》有段印象深刻，大意说许多人际关系烦恼，只要想想你们会否出现在彼此葬礼上便烟消云散了（亲测效果不错）。另一方面，哪怕生命只如浮藻般一闪而过也可以自己创造赋予意义呀。至少有机会留下瞬间的光痕，或许能传递些什么真实或美好的感受、思考、支持和爱给他者，即便我们自己都未必觉察到；至少在消失前让一切先发生。

“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PuertoRicosunrise

所到哪里，哪里便是文学现场。那些诗词歌赋中的心情，或许只有走出书斋亲临其境方有机会跨越时空体略创作者的心境滋味。所以高中三年游学老师带我们去会稽山品《兰亭集序》，在三味书屋读鲁迅；访金陵怀古地，于秦淮河畔看六朝旧事随流水；登泰山日观峰一览众山小。

也是高中与母亲游冲绳琉球王国遗址，看海风扫过芦苇掩映下的残垣，顿时共鸣刘禹锡所叹“故垒萧萧芦荻秋”。

实践这种有趣的旅行打开方式者众矣：《但是还有书籍2》最后一集，杨潇《重走》西南联大南渡北归路，张辰亮遍寻沿海考证《海错图》与清代聂璜神交呼应。未来还打算到美国LakeTahoe和国家公园探寻《美国山川风物四记》《夏日走过山间》、在南美酒吧感受略萨......想必会是别样的主题阅读体验。

谁能想到中美洲这春夜海上竟成（至少单方主观上）共鸣东坡的文学现场。

我何其有幸啊。

是为记。

玦珮

年3月7日

于波多黎各圣胡安海边